鹤川

“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少年时代

*BG皋月葵  OOC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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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

Which of the cities visited did your Highness enjoy the most ?

 

Each, in its own way, was unforgettable. It would be difficult to - Rome! By all means, Rome. I will cherish my visit here in memory as long as I live. 

                                              

                                            ——Rome Holiday

 

他对着镜子再一次梳理笔直得不能再笔直的领带,第十遍确认领口没有褶皱头发没有乱翘。浮肿在眼圈周围的暗影被遮掩得恰到好处,像是光线偏移造成的微微色差,完全无法将这幅神采奕奕的模样与前个礼拜熬夜排舞总共只睡了几个小时虚弱得过分的自己相重叠起来。打理了袖口后觉得喉咙干干的仿佛有点喘不上气,皋月葵拉松了领结,反复打量后还是觉得不够礼貌,重新束紧了领带摆正位置。

 

葉月阳摇晃着咯吱咯吱响的椅子无言观看他一个人长久纠结的全过程,终于在他第十一遍检查领口有没有褶皱头发有没有乱翘的时候忍不住出口制止,“停停停!已经足够帅气咯,不用这么紧张也是可以的吧。”

 

全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的偶像先生这时才猛然顿住,忽的停了动作。他看向镜子里那个紧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自己,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媒体口中的“王子殿下皋月葵”相联系起来。指尖突然传来一瞬间细密而酥麻的疼痛感,他下意识低下头注视自己紧握领带的右手,中指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一层薄薄的茧子,摸起来是隐隐约约的粗糙感。他放下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牵起无力苍白的笑容。

 

“抱歉,让阳你担心了。”

 

Procellarum成员葉月阳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停下摇摆会咯吱咯吱发出噪音的椅子,满是苦恼地抓了抓柔软的头发,“说起来这节目本身就有问题啊…情人节当天播送和前任情侣玩不说真心话就罚酒的游戏什么的、对象还是无数少女憧憬的王子殿下皋月葵大人……果然当初还是不要接的好,呐?”

 

“但是…葵的话,不管是怎样的困境都能用爽朗的笑容应付过去哦,阳会不会担心过头了?”

 

他偏过视线直视长月夜歆羡的目光,停顿间眼里忽的掸落稀稀疏疏的暗影,回答是含糊的。

 

“真是那样就好了……”

 

卯月新托腮吸了吸即将干瘪的草莓牛奶,撕扯开一片不合气氛的噪音。

 

他躲过新仿佛了然一切的眼神,稍稍打起精神换了话题,“说实话稍微有点不安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要求……”

 

“比如说、body shot?”

 

再用力往上吸也无法尝到草莓牛奶的甘甜,卯月新干脆松开咬瘪的吸管,看似漫不经心地加入这个话题。

 

“等等为什么新会这么了解啊!”

 

“阳不是也知道的吗,就是那个把……”

 

“哇啊哇啊哇啊——”长月夜挥舞着手臂企图驱散两个人之间即将变得不妙的气氛,“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微妙间仿佛听见新满是可惜地“切”了一声,话题就此结束。葉月阳先生又开始摇晃起吱吱作响的椅子,“那方面就不用担心了,隼那家伙说已经用魔☆法把过分的问题消除了哦。”

 

“这样一说倒更让人担心啊。”

 

吐槽完后顺手拆开了手边的草莓牛奶,刚插进吸管又觉得不对劲。新抬起眼去看自家搭档。……啊,果然。这已经是第五瓶草莓牛奶了,换做平日的葵,一定一边收走牛奶一边严厉地告诫他“不可以再多喝了”。然而现在他只紧紧皱着眉头,目光不知游移在何处,看起来比第一次上台还要紧张。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草莓牛奶索然无味了,头一次无需发小提醒就放下了挚爱。

 

“还觉得紧张吗,葵?”

 

视线扫过长月夜忧虑的面孔,卯月新垂了垂眼睛,轻描淡写地剖露出搭档的心思,“与其说是紧张…应该是期待吧……”

 

“——新!”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恼羞成怒,难得口气里带了些戾气。

 

气氛也像是被他少见的怒火惊吓住了,气压哗哗沉浸下来,化作一股消散不去的安静。最后不知道是以谁的一句“可以准备出场咯葵先生”收尾,皋月葵抬起手掌遮住自己此刻一点也不温柔的脸,片刻的调整后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清爽。

 

“抱歉,语气重了。”

 

 

聚光灯苍白耀人,闪烁得叫人喘不过气来。Staff间的交流嘈杂细碎,溜入耳内全化作了嗡嗡杂音。队友就站在摄像机的周围给他打气,皋月葵却有些为难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摆脱不了这份紧张而后怕的情绪了。明明已经不是才出道的新人偶像了,怎么会焦虑到后背冒冷汗呢。视线里再装不下其他,忙做一团的工作人员还是给他比口型缓解少年忧虑的朋友全都朦胧成了虚影,他只是,专心致志盯着嘉宾入场的方向,砰砰作响的心脏毫无章法地胡乱跳动着。

 

葵不安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伸手去捕捉却只得到流窜于指间的荒芜。他垂下好看的眼睛,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无意间摩挲到中指指侧的薄茧,不仔细注意是察觉不出的。他莫名想起某个少女的手,握久了画笔食指和中指附近生着一层粗糙的茧,握在掌心总有不舒服的质感。这时候她就会满脸歉意地收回自己的小手,拉住他的袖口说这样就好。

 

无法掌握的酸涩隔过久远的记忆,突然在某一个小小的细节翻涌而来。他揉紧了衣角,强迫自己吞没这份莫名的情绪。

 

那后来是谁先开始进入谁的视线的呢?他觉得他们好像总是在不经意间相遇了。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没有想好开口的第一句话,忽然就闯入了双方的心田。如果说年少时代是白鸽扑翅樱花绚烂的暧昧景色,如今却空余苍白的苦涩与没来得及细细咀嚼的惊讶。

 

他清楚感受到心脏就此停了一拍,挤压出微不足道的酸涩。

 

她剪短了头发,不像当初会扎一个精神的高马尾或任它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蔓延开浅浅淡淡的洗发剂的花香。她学会了大人的化妆扑上淡淡的粉遮住黑眼圈和新长出的不起眼的粉色小痘。但是她食指附近还印着一块未来得及洗掉的赪色的斑,握惯画笔的地方也还是厚厚的粗糙质感的茧。像她明媚的眼里是点点柔和的萤光,笑起来仿佛流动的温水。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字正腔圆念起来很好听。

 

如鲠在喉,想自然地打招呼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倒是置身在外的卯月新先生打破了僵局,成年的黑发少年还是用慵懒的声线呼唤着她的名字,犹如无数个以前里那样漫不经心却又毫不含糊地念着名字的发音,“哟,花(はな)”

 

早川花愣了,刹那的慌张后迅速反应过来,别开了视线面向不在镜头内的卯月新。

 

“好久不见,新。”

 

她沉下砰砰乱跳的心脏鼓起勇气去看她的少年。脱轨的岁月并未为难到她心慕的男孩,比起年少时代的温婉,此刻轮廓更是分明清癯。两颊的弧度较之当初似乎削瘦许多,但是个子变高了不少,挺直的肩看起来坚定又有力。视线向上瞥见的那双眼睛仍旧流淌着柔软的熨帖眸光。往事在视线交汇的那刻仿佛也纷至沓来,年少的记忆与此时的变化悄然碰撞着。记忆里他还是那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受所有女孩子喜爱的少年,是那个半是嗔怪半是劝诫地夺过发小手里的草莓牛奶不允许他再喝的同班同学,是会温柔地搭话笑得比这整个世界的所有景色都要绚丽的男孩子。她讲不出来,是那稍微剪短的发,还是温存下稚气的眉宇,或是扬起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阅历,让回忆里的皋月葵逐渐脱离了少年时代的轨道,成长成优秀成熟的大人。

 

但眼眸依旧皞如明月,流淌着少年的温和盎意。

 

这是与22岁的皋月葵惊鸿一瞥的一次照面,没有开端,也不将有结果。

 

 

游戏很简单。前任情侣随机问彼此一系列问题,被提问者可以选择回答问题或喝一杯,但前提必须是真话。少女像新入学的高中生一样紧张地听从着节目介绍,捋过右耳的发不时点点头。葵想起来,她认真时就常会做这个动作,露出粉色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颈,然后由窗口的大树落下斑斑点点的荫,覆盖住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他突然侥幸自己早已熟知了节目的内容,否则一定会因为此时的心不在焉落得个不知所措,恍然间他听见少女的声音骤然响起,糯糯的很好听。

 

“说实话,收到邀请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呢。居然会是我什么的...”

 

他有意无意地避过这个问题,在「Action」响起的瞬间转移了话题,“你先吗?”

 

少女愣愣点了点头,中断掉毫无营养的寒暄翻开第一张问题卡片。

 

「我们为什么分手?」

 

这一点也不像个问题,起码不该作为一段往事的伊始。不过少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为什么……因为你说想要分手了呢。”

 

“嗯是啊。”女生眨了眨眼睛,避过他窅然目光,轻描淡写地接了话,“说不定你那时候再坚决点我就不想放弃了呢。”

 

而后,仿佛是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怯懦行为般,悄然拔下这根刺,“不说这些过去的事了。”

 

「我的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很安心?」

 

“哪里都是。”

 

她笑意盈盈的眼里仿佛春季盛开的花。

 

“你很好、哪怕到现在都这么觉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温柔,都让觉得安心。”

 

她默了几秒,像是在平复即将泛滥而起的酸涩感,牵起一个熟稔而幸福的笑容。

 

“第一次去神社参拜的时候,葵君一路牵着我的手吧。”

 

仿佛还能记起当时他掌心的纹路,生命线与生命线相互交叠在一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孩子的手是这样宽大有力,温热顺着掌心与掌心的接触传达而来。因为害羞他甚至红着脸错开了视线,稍稍加快了脚步走在落满白雪的石阶上。冬日的太阳低低地挂在神社的上方,浅浅淡淡的光晕渲染开在他细密柔软的发上,美好得就像是昔话里的辉夜姬。人来人往格外拥挤,他一次又一次温柔地加大牵引的力度,确认她的存在。那一刻,好像所有色彩都剥离褪去,少女所看见的世界只有皐月葵这一个人。

 

后来,她趁着拜礼的间歇偷偷睁开眼看他,少年闭上眼参拜的样子分外认真清爽,一不小心便看呆了。直到他睁开眼下意识瞥过头注视向她,少女才猛然清醒过来,满脸赧红。

 

他的温柔好像与生俱来,谁也无法描摹。

 

少女停了话,温吞吞地翻开下一个问题。

 

「你的亲朋好友对我什么看法?」

 

“妈妈很喜欢你哦。即使是分手后她还有在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新你也知道的,从认识起就很喜欢你。毕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免费给他提供草莓牛奶的人了呢。”

 

“——那你呢?”

 

“那葵君呢…是怎么看我的?”

 

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清爽的风把白色纱帘吹得鼓鼓的,合欢花像一把把小扇子一样朔朔落下,粉柔柔的,零落在地的同时也缀满在她未完成的画作上。少女的画笔因长时间停驻在同一方位,颤抖开一块浓厚的粉色。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干涩得仿佛一口焚烧的枯井,一个字眼都吐不出来,心跳声随着少年停顿的笔尖与讶然表情一同坠落到静止,空气里都是静悄悄的压抑,蚕食掉每一根紧张的神经。

 

缀满枝头的合欢花小扇子旋转而落,粉柔柔的,像一封又一封交于他手心饱含情意的书信。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随着合欢花坠落的节奏一齐响起,一字一眼染上不起眼的酸涩,带着不期待的疼痛。

 

“——那我呢?”

 

“葵君怎么看我的呢?”

 

少年愣了愣,很快便收回呆滞的丑态,摩挲平整那没有一丝褶皱的信纸,视线在一行行娟秀的字体上盲目游移,发觉自己早已无法连接起那些婉言拒绝的言语后,少年葵仿佛认败一般长长叹了口气。

 

他直起身走近紧张得攥紧画笔的少女,单手撑起她坐着的木椅,明媚湛蓝的眼眸锁住她的视线,攸攸流动的缱绻眸光像极了这个季节盛开的粉腻的合欢花海。余晖浇灌下眼里都藏了笑意的少年是这般光风霁月的好看,像是抓不住的海市蜃楼。她想,自己就好比是那被束缚在蛛网上的蜻蜓,只能昏沉着脑子看他一点点俯下身来,在暧昧的距离中慌了阵脚。被炙热与胡思乱想包围的瞬间,她听见葵温和而真挚的言语在耳畔流动。

 

“我喜欢花。”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所遇见的所有女孩子中,我都只愿撷取你一个人的喜欢。

 

合欢花像一把把小扇子,粉柔柔的,旋转而落,击碎那些年少时代的空花泡影。

 

皐月葵抿了抿唇,随手拿起下一张卡片时已经扬起一个清爽得体的笑。

 

“不喜欢的话是不会在一起的。”

 

少女一滞,攥了攥袖口僵硬地回了笑。

 

“也是。”

 

「你最怀念我们的什么事情?」

 

有太多太多了。一起做蛋糕、一起回家、一起去神社参拜、一起看烟花……和你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办法不去怀念。

 

“圣诞节的时候…你把奶油糊在我鼻子上了。一边笑着一边帮我擦掉。”

 

说着“像只花猫”,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鼻尖的糖霜,目光温柔得仿佛潋滟的湖面,特别、特别好看。因为太好看了导致我连丁点生气的心思都没衍生。我最受不了葵君这种眼神了啊…就像是海妖塞壬的歌喉,哪怕触礁深海也心甘情愿。扑朔不定的金黄色圣诞树灯光朦胧开在他分明的轮廓周围,还没怎么看清,便有幢幢暗影压下来,覆盖上一片炙热的柔软感,弥漫开蛋糕的香甜味。

 

大概是初吻,发生在十二月的圣诞。

 

少女甩开往事的追忆,吸吸堵塞的鼻子翻开下一个问题,确认的顷刻却不自觉捏紧了卡片一角,挤压出不好看的折痕。她默了一会儿,慢腾腾说出疑问。

 

「你有没有后悔过和我交往?」

 

他顿了顿,濯濯目光毫不避讳地向少女投去,视线与视线交汇的瞬间少女下意识低下了头,躲过他温柔而悲恸的眼神。葵垂下眼,细密的睫羽投下一片阴蒙蒙的影,掩盖那如同夏夜里的萤一般温润的潺潺眸光。

 

“没有。”

 

他说地不响亮,但是分外清晰。就像是无数个曾经里立下的一个个保证,无法让人去质疑。葵刻意停了片刻,似乎在等她的反应,而少女仅是低头咬了咬下唇,迫使自己歇止下这份翻涌的悲戚海潮,散乱的视线聚焦到那些尚未翻开面的卡片,然后目视着他安静揭开下一个问题。

 

「和我分手后……有和别的人交往吗?」

 

“…………当然有啊。”

 

维持的笑意僵硬又难看,微微弯起的眼里仿佛一不留神就将流溢出温润的华光。葵愕然了几秒,继而礼貌地回了笑。稍纵即逝的笑意清浅又苦涩,不知怎么惹得女生鼻子不由一酸。早川花咽了口口水,干涩的嗓子疼得厉害,她默了片刻,才继续接下话。

 

“都是很温柔的人,别看我这样,还是很抢手的呢哈哈。”

 

如鲠在喉,吐出最后一个字眼的顷刻喉咙疼得讲不出一句漂亮的话。她一点点收起竭尽全力伪装却依旧难看得过分的笑脸,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威士忌仿佛熊熊燃烧的火苗,烧灼着她干涩的喉咙。她呛出了眼泪,萎缩成一团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条件反射般,葵砉然站起身,温柔地拍打她的背,帮她顺气。

 

少女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双颊因着烈酒的缘故有了些红润,倔强与勇气也仿佛与此同时滋生了一般,她头一次敢大胆正视葵的眼睛。

 

你知道的吧,我还是挺会撒谎的。

 

“……”

 

彼此无言,她只瞧见了有什么流萤般的高光在葵好看澄明的眼里游走,张垂间流溢出一片潮湿温润。灌下的威士忌沿着食道落入胃内,烫得灼人,引起一阵发酸的不适。女生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眷恋的目光迟迟才从交汇的视线中转移开来,哽咽住呜咽继续这无止的回忆追溯。

 

「比起你现在的情侣,我是个更好的爱人吗?」

 

他好像笑得风轻云淡,她却偏听出了些声色的喑哑。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也是。就算有也不可能当众公布吧,毕竟这可是当红偶像啊。少女低下了脑袋,不安地捻紧皱成一团的袖口。闪躲的视线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兜兜转转最终停留到袖口里子,那边沾上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米白色颜料,不仔细瞧倒也是看不出来。泛红的眼眶不由得又一酸,往日的细节此刻也悄然钻入记忆的边角。想起来,最初和葵君打上照面时,他也是这样悄声提醒过自己吧。美术部的学生作画时总过分专注,回过神来就会不小心沾上奇奇怪怪的颜色。那一天收拾好作画用具,迎面就听见他低下身来小声提醒自己,“袖口、沾上颜料了哦。早点洗掉会比较好。”咬字轻柔又熨贴,浮泛着春日的温煦光色。那日恰是天气晴朗,回升的暖流浮动在空气里,合欢花悄悄零落下第一片粉色小扇,透明质感的光柱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定格成少女时代最美好的画面。

 

分手那天她像是发疯一样用力洗刷着白衬衣袖口处无意间染上的颜料,浸泡在肥皂水中的指尖开始浮肿,然而没有人及时提醒,停留许久的颜料最终还是没能顺利洗掉。她看着那团瘫软的衣物无声地哭了,没办法抱怨、也不知道该惋惜什么,只能任由这颗溃烂的心脏不住地分泌出酸涩,剥蚀掉全部的气力,终止下她年少时代最盛大的喜欢。

 

花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迟钝间他已经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意识到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

 

是什么时候呢?

 

藏匿在记忆深处的不堪往事被一个接一个连续的追问撬开,谁都没办法再躲避这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少年人称作喜欢,总是大胆莽撞又不顾后果。少年人较之未来的苟且模样,又往往最为勇敢,可惜她从一开始就丧失了敢于去爱人的勇气。从头到尾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不被任何一个人看好的恋爱、无能又平庸的自己、逃脱不了的哂笑与嘲弄。她一直以为,只要同那个人在一起,就可以无视掉一切质疑的声音坚定不移走下去。喜欢的心情是支撑着她在这片看不见希望的汪洋中等待援助的浮板,可结果、连自己都要质疑自己。没办法般配得上心思一旦扎根,就会随着自卑的情绪扩张。那么多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正视过当年的卑且心思。

 

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情人节,也像今天这样下了很大的雪吧。撑开的伞根本遮掩不住四面八方的寒风,灰烬般的小雪沾覆在发上像一个个细小的绒球。他们说好要一起在皋月家庆祝情人节,去葵君家的路被积起的雪遮掩得看不清方向,约好的时间争分夺秒流逝着,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人影、看不见灯光。她忽然慌了神,也不顾地面的湿滑直接跑起来,结果在还差个十字路口的途中不慎摔了一跤,颤抖间电线杆上的雪堆全哗啦啦落在头上。看起来狼狈得可笑。

 

最后是葵找到的她,上方笼罩的阴影盖住了无声零落的白雪,抬起眼,就能瞧见少年眼里温和柔软的笑意。皋月葵蹲下身来,细心地帮她拂去发上的雪。女孩子的鼻子微微发红,鼻尖还有些潮湿,像吓呆的小兔子,逗得他不由得笑起来。

 

“没事吧?”

 

少女没有应话,按在雪堆里的掌心快要冻僵到麻木了,此时倒是生出些滚烫的热意来。只是那热度不是叫人舒服的,感受不到丝毫暖意,仅仅是一阵又一阵刺痛的热流。她愣了许久,才默默递过揣在怀里快被压出褶皱的包装盒。

 

“情人节快乐。”

 

少年瞠目,垂下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流失掉本有的笑意,摇晃出些许苦涩的意味。只是他掩藏得极好,很快就恢复成方才的温和表情,无声接过她的礼物。

 

“谢谢。”

 

他攥着伞柄的指尖不由得用力,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接下了话,“可以现在打开吗?”

 

“……嗯。”应该是如此希望的。

 

展开来,是方方正正叠好的藏青色围巾,柔软质感触摸上去分外温暖,瞧不见任何一处纰漏。怎么想,都不像是前些日子新偷偷拍给他看的女生自己织了一半的手工围巾。少年抿了抿唇,弯起眼睛再度道了谢。

 

“要是花亲自织的围巾就好了。”记忆的最后,她听见葵轻声这么说了句。

 

……

 

啊啊,就是在那时候吧。

 

眼圈泛起酸酸楚楚的疼痛,她抬起眼睑,在他从未避开的窅然目光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依旧是当初的狼狈又怯懦,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长进。

 

在那不被任何一个人看好的岁月里,她处处怀疑,一遍又一遍忖度那完美的王子殿下最终选择自己的原因,而自卑又浮浅的心思将他立下的誓言与朋友的支援一个接一个否定,到头来迎来这样的结局,只能称是咎由自取。

 

一个人卑微起来,会低到哪种地步呢?在那很久很久以后,她也没能去爱另外一个人。膨生的喜欢总会在瞧见那个人无懈可击的温柔与完美之时被碾碎成无数细碎的尘埃。她没能衍生出足够的勇气与他并肩,日积月累的卑微阻隔开两个人的关注点。她总是害怕自己没办法成为足够优秀的女友。明明那时候…那时候,葵君想要的只是最平淡而又坦诚的真挚恋情,为什么她只一心看见了那些浮于表面的浮华之物。由始至终,她万般努力,也没能成为匹配得上他的存在。

 

少女没能及时回答,冗长的寂静扩充在聚光灯下,沿着光晕慢慢延展开来。摄像师大概是想提醒她,呼之欲出的词汇尚未道出,便终止在皋月葵骤然响起的嗓音中。

 

“抱歉,这题pass掉吧。”

 

“不想回答的话可以选择喝一杯。”有人在摄像头外悄声提醒。

 

“不…”葵抽动了下手,不安地攥成个疏松的小拳,牵起的笑意温婉清浅,满眼尽是缱绻。只是全朝向了那个不擅喝酒的女生,“抱歉,是我不想听。”他在女生抬起的愕然目光中递过下一张卡片,忍住了想要帮她擦拭发红眼眶的冲动。

 

「……你觉得我会是个好妻子吗?」

 

“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妻子。”

 

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妻子。会在某个下雨的日子里穿过拥挤的人潮为丈夫送去一把伞,会在每天清晨准备好精致的便当,会在温度骤冷之前织好暖和的围巾,会纵容地允许孩子吃掉第二个点心,会软绵绵地训斥犯错的孩子,会成为丈夫同事口里称赞的温婉大方的贤惠妻子,会成为孩子同学歆慕的完美妈妈。

 

无论我能否参与进你这段人生,你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妻子。

 

少年的声音笃定又坚定,一字一语全是凝视着那姑娘回答。少女无能地泛起湿润的眸光,目视着他慢慢收回眷恋的目光,翻开仅剩的几张卡片。

 

「如果再来一次,你觉得我需要做什么改变吗?」

 

“——”

 

她是个坏家伙。会把分手的责任推到那毫无过错的一方,掩盖起自己可笑的自卑与懦弱。哪怕时隔多年再度提起往事,还是无法改掉推卸的缺点,将那份不堪启齿的软弱归咎到他的迁就。……明明当时、全部都是她的错。是这颗虚荣的心无法承担住他人的轻视与嘲弄,是她没办法就这样劝服自己看着他走向更多人的视野。那样温柔的、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少年,怎么可能不叫人喜欢呢?可是自己太过平庸了,功课也好、绘画也好、相貌也好,造物主丝毫没给予她分毫优势。越是自卑,就越是被他细致入怀的体贴所刺痛。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偿还这份温柔。

 

分手那天,她窝在昏黑的房内看电视机里播放的黑白电影。经典老电影的画面在面前一帧一帧放过,电影里赫本笑得甜美大方,怎么看都是被上帝眷顾的精致面容。那是个发生在罗马的爱情故事,充满零零碎碎的笑点,到头来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年少的恋情都会是这般稍纵即逝吗?她不由得想到,Ann公主的爱情是为期一天的罗马假日,那么她呢?这场悄悄盛开在她整个少年时代的恋情,究竟维持多久,真的要……就这样结束了吗?

 

「喜欢」有时候听起来,何其盛大,仿佛敌得过时光的流逝与四面八方涌来的全部敌意,填充进心脏就能给予生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与勇气。可实际上,又是多么卑微孱弱,挡不过他人的一句劝说或嘲弄,萌生的一丝负面情绪都能葬送掉摇摇欲坠的恋情。年少之时我们视喜欢为全部,那时生活的苟且尚未能沾染少年人纯粹的视野,所以分外猖狂。那么年少时就无法承担起的爱意……成人之后还能连续起来吗?这时候的我们早已不比当初,顾虑的事也远远超出想象,就此错过的缘分,要跨越多少层障碍,才能重新粘合?她从来不是像他那样优秀大胆的孩子,已经没办法、也没资格再伸出手去触碰记忆里的少年了。

 

电影的最后,她看着赫本与派克深情对望,长久无言却已是千言万语,万般柔情涌入心头,而最终,他们只能互相告别。公主要回去当公主,记者也只能是记者,他目视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往高阶走,一点一点远去。彼此的隔阂在无声中被拉长,一直到谁也无法试图向前踏出一步的地步。电影的结尾派克很轻地笑了,她却再没办法抑制下悲伤的心情,终于在落幕的那刻号啕大哭。

  

葵君很好、很好。是我没有勇气同你再走下去。

 

她哽咽了下,强迫自己吞没下这份跃跃欲出的悲戚,朝他很浅地笑了笑,甫一弯眼,细密的睫毛边缘便沾上湿润的水光,少女的声音充斥了掩盖不住的哭腔,“什么都不用改变,你已经足够优秀了。”

 

仅是如此一眼,她能看见对面的葵也是不小心红了眼睛。

 

酒意未散,双颊还是红扑扑的炙热,少女伸出手揉捏了自己绯红的脸,迟钝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该去问下一个问题。而此时少年悠悠的温婉嗓音骤然响起,她抬起眼,就可以看见浮动在他眼里满满当当的担忧目光。……毕竟还是出道多年的偶像大人啊,她想,然后苦笑了下沉静着接受他熟练而毫无破绽的圆场。

 

「对你来说我意味着什么?」

 

年少的记忆,零碎混乱、又尽是刻骨铭心。分离的岁月里她从未压抑自己去怀念他,那是无法歇止的留念,她很清楚,从今往后没有谁能取代“皋月葵”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地位。他会变成一种习惯,会在她睁开眼的第一刻浮现在她的脑海,在绘画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个多次提醒她小心袖子的男孩子,会在图书馆借书时下意识挑选他喜欢的类型。无时无刻,都没办法将少年的影子从回忆里剔除。即便年少时光里,充斥着不公的待遇与无法更改的遗憾,在念起他的那一秒,全部都会转为温煦美好的画面。

 

她喜欢这个少年。喜欢这个当所有人都说着“不可能”的时候,会温柔地抚过她的发,全心全意注视着她,说“没关系的”的少年。

 

纵然这场恋爱无疾而终,卑微如她只能目视着少年的背影远去,起码她可以像Ann公主一样骄傲地说出“Roma,by all means,Rome. ”

 

是她整个少年时代的熠熠光辉,也是她不堪人生中,最柔和幸福的那一段岁月。   

 

“你是我的罗马呀。”

 

哪怕仅是为期一天,也是我终生不可忘却的最盛大爱恋。

 

是倒数第二个问题了。很快,这不可理喻的重逢也将结束,各自回到不同的人生轨道。早川花吸了吸鼻子,缓缓道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想道歉的事?」

 

“……”

 

他自小被赞誉性情温和,相识的人总爱在描述时加上“温柔”这个尾缀。

 

可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温柔,有时候同样意味着一个诅咒。

 

那是他们刚刚作为偶像团体“six gravity”出道的事,搭档卯月新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及——“如果新要阻止回到月亮上的公主的话会说些什么?”幼驯染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向来细心的王子殿下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什么也没能想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在听闻这个问题时一瞬间的僵硬,大脑转入空白,倏然间全部涌向了那一年的夏天。少年垂了垂眼睛,没能避开记忆的追溯。他知道,新是个行动派。就算所有人都反对、就算辉夜姬摆脱不了回到月亮上的命运,他也不会放弃她。会以自己的行动证明这份决心,会把勇气与决然传达给心爱的公主。他羡慕于新的我行我素,羡慕他从不瞻前顾后的直率。……可是“皋月葵”做不到。他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样万能,他不擅长的事也有很多、总是忧虑太多,到头来只是团团束缚住自己,没办法再向前跨越一步。始さん是这样评价过自己的,“起步时会相应地多费些时间”,那着实是实情,少年心里分外清楚。他本质上很怕生,对待不熟悉的人拘谨又生疏,以“偶像皋月葵”的身份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紧张到腿差点发软。在意的事太多、想要道出的话语没办法完好表达,那个时候…如果是新的话,会怎么做呢?会像他这样选择放手吗?他渴望成为春さん那样稳重的大人,渴望能更好地去处理所遇见的事。22岁的皋月葵还是常常会去回想十几岁的自己,回想与那少女共度的岁月。如果是这时候的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每一年他都这样思考,擅自假想不同抉择下走向的不同未来,可是最终他知晓。人的成长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皋月葵也好、早川花也好。或许这方面根本没有丝毫长进。

 

他注意到事情的端倪时比她想象得还要早。莫名出现在身上的淤青也好、整理美术工具时总能翻出断掉的画笔也好、或是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不认识的女生,全部印证着他的猜测。即便他一次次去请求那些陌生的女生停止下过分的行为,结果往往不遂他所愿。“如果能成为英雄就好了……”摆脱孩提岁月的天真烂漫的少年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那样就能第一时间赶去她的身边保护那孩子了吧。他知道她敏感又乖巧,从来不会将遭遇的不公提出来,所以他也从不在少女面前提及这些事,试图以自己的方式维持这段感情。结果只是任由她深陷泥淖,将这根摇摇欲坠的红线往相反反向拉扯。

 

他抬起眼,看见少女打卷的发尾,正到肩头,蓬松得可爱。他想起来最初交往的时候,她还是留着一头柔软的长发,画画的时候习惯性拿皮筋扎起来,发尾有些外翘,好多次他都会趁女生不注意绕着食指卷她的发尾,洗发剂是淡淡的花香,闻起来总是舒服的。冬天的时候她的长发刚巧盖住怕冷的耳朵,被包裹在严实的围巾里,整个人看起来厚实又笨拙得可爱。

 

……那后来是怎么了呢?他试图去触碰少女忽然剪短到下颚处的头发,而受惊的姑娘下意识避过他伸来的手掌,眼睛的惊恐久久才退去,僵硬地回了笑,“……抱歉,葵君。”

 

“头发、”道出的话语是自己没能预料到的哽咽,他没能笑出来,“……为什么突然剪短了?”

 

“…………想改变一下发型,不喜欢吗?”

 

视线游移到那长短不一的发尾,少女的眼里满满当当全是敏感的倔犟。葵张了张嘴,却哑在了那里,最后只能弯起湿漉漉的眼睛,应她所愿,“没有,我很喜欢。”

 

这时候,他也只能继续弯起湿漉漉的眼睛,诚挚地道出歉意,“本来……是希望你能再多笑一笑的。”

 

……不是这样的。

 

澎湃的酸涩此刻倾巢而出,占满她的情绪。少女张了张试图说些什么,可是鼻子酸得好厉害,嗓子在发痛,那么多话想说明,却又不知从何讲起。她想告诉他的,不是这样、葵从来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啊。懦弱的是自己,选择退缩的是自己。你已经足够温柔了…请不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我已经……非常、非常幸福了。

 

水光潋滟中她仿佛看到了不谙年纪的自己,泪光溟蒙的视线相互重叠在一起,影影绰绰之间她好像看到葵也是红了眼。年少的早川花与年少的皋月葵,那时候谁也没能把喜欢这件事搞明白。她仅是选择一步又一步退却,擅自装作从来没意识到他体贴的关怀。到最后、连允诺亲吻的勇气也无法衍生。他们都试图挣扎过、努力过,日复一日加深的差距却一遍遍提醒她两个人的不可能。皋月葵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少年啊,他适合更好的女孩子,他理应幸福。可是少女脆弱不堪的心脏无法承担起这份爱意。她没办法成为理想中勇敢稳重的人,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怯懦到不敢迈进一步。

 

——请不要再靠近了。

 

她听见年少的自己尖锐的答复消融在夏季滚滚蒸气里,天台上的风沉闷苦涩。他们只隔了咫尺的距离,却无人再试图迈前一步。发红的眼睛朦胧了视野,长久的静默对视里,她只能任由滚烫的泪珠滚滚而落,几米外的大男孩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帮她抹眼泪,可最终,谁也没有做出任何亲昵动作。

 

葵很用力地扯着嘴角想像平时一样笑出来,可是大家笑得都好难看。视野已经潮湿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看不清她眼里的感情。他只知道女生在哭,抽搐着肩膀最后也没能哭出声来。他们都是过分懂事的孩子,相似的人走不长。一直到狼狈不堪的此刻,他才最终认命。他是想赋予她幸福的,到头来却尽是悲伤回忆。……那不该是这份感情的初衷啊。少年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走了过去,轻柔地用指腹帮她揩去眼角的泪。很烫、眼睛已经哭肿了。他是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哭成这样的,究竟是强忍了多少委屈呢,他不敢想象。年少时代的他们都是不合格的恋人,谁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窘境。他轻声地安抚她,帮她顺气,温柔地擦着眼角。仿佛这之后,这岌岌可危的恋爱还能维持好久好久。

 

“最后…能再亲吻一次吗?”

 

那是分离前最后的亲密。她没有再感到害怕,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法歇止的悲恸。接吻原来是这么苦涩的一件事吗?他们的第一个亲吻是在圣诞节,舌尖相触全是甜腻的蛋糕味。那后来的每一次亲吻,都是带着不同程度的甜味。唯独这一次、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苦涩呢。他的亲吻小心翼翼又轻柔,像鸟雀的羽毛抚过面颊,迷离了心绪。他们认真地去亲吻对方的唇角,即便酸苦不堪,也得全盘接纳。

 

是谁先开的口,融化在夏季的热浪里。

 

『分手吧』

 

到最后一个问题了。葵垂了垂发红的眼睛,然后慢腾腾地翻了过来。

 

“——你还爱我吗?”

 

紧紧拴住的情感,就在那一刹那全部崩断了。

 

“……………………不爱了”

 

泪水来势汹汹,吧嗒吧嗒往下坠落,洇染开一个又一个小圆圈。回过神来时,早已制止不了情绪的翻涌,止不住的眼泪沿着面颊弧度砸向手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哭得最毫无节制的模样,言语断断续续,尽是哭腔。她抬起手背用力擦拭着眼角,而那片湿润始终无法揩去。像是为她支离破碎的少年时代哭泣,也像为这无法延续的未来恸哭。

 

“不爱了…再也不爱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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